年华不为少年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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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术回战][虎伏]How About Love 以爱衡量 END

这都2023年了才发现2022年的虎子生日贺文居然没搬到老坟头?

也可能是去年嗯哼没过后来就忘了……总之再试试吧。


灵感来源:

1、两位角色声优结伴自驾的富士山下求婚(不是)之旅,不过他们去的是山中湖畔,我这里换成了芦之湖;

2、英剧《This Is Going To Hurt》(中译:疼痛难免),其实关系不大,主要因为原本想设定伏黑是急诊科医生的,但本剧横空出世,看完后学到了点皮毛知识和专业术语,所以就想用一用……

3、现代AU的paro里面,消防员X兽医虽然已经是官方性质但总觉得大家可能看得比较多了,顺着差不多的意思发散了一下,才决定写警察X医生;

4、日本警察系统和警阶之类的设定还是跟着《跳跃大搜查线》和《柯南》来的,不甚专业,望各位海涵。

5、文章标题来自音乐剧《Rent(吉屋出租)》的主题曲《Seasons of Love》。

 

 

你将如何衡量一年的时间?

那么一生呢?

 

※※※

 

伏黑惠踏入家门,脱下轻薄的羊绒大衣挂在门口,暂时没去考虑衣服内胆上的血迹如何处理的问题。

玄关放着同居恋人爱穿的红色跑鞋,这让伏黑微微愣了一下,但不久前刚刚经历过高强度运转的大脑一时间还没法下意识地分析出这个时间那家伙居然在家的原因。不过,他已经听到有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伴随着“欢迎回家”的爽朗笑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一句“我回来了”的话尾还没落下,对面声音的主人却是宛若开发出了名为“缩地”的传统武技,如同受惊的猎豹一般,几乎是瞬间就闪到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惠??你怎么一身是血?!”

“我没事。”伏黑苦笑着轻轻动了动被大力钳住的肩膀,“不是我的血,是一位在新干线上突然临盆的孕妇的。”

“……啊。”虎杖悠仁总算呼出一口气,抽回了由于一时急切而没收住力道的掌心:“吓我一跳。”

“看起来是有点吓人……不过幸好,母子平安。”从学术会议的举办地仙台回东京的新干线上也能遇到临产的病人,自己的工作运大概是被医学之神亲吻过,“因为是急产,连临时停车送医院都来不及,只好在车上就地接生了,连剪断脐带的工具都是从餐车拿来的。”

“是嘛,”虎杖笑容如常:“那她可真是幸运,碰到了医术精湛又专业对口的伏黑医生。”说着,他细心而不动声色地从门边的次净衣架上取下了恋人刚刚挂上去的大衣,翻过来小心卷好之后装在了要送去洗衣房的大号塑料拎袋里。

伏黑虽然已经习惯了鲜血淋漓的产科场景,但正穿着的高级西装和衬衫的前襟袖口上如同刚刚屠宰过牲畜一般满是血迹,也实在不会令人觉得舒适。本性爱洁的年轻住院医生一直忍耐到进了家门才终于皱起了眉头,在同居恋人的帮助下将血衣全部脱掉,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浴室。

仔仔细细地在花洒下将自己刷得不留一丝血腥气,伏黑惠这才将全身浸入恋人提前预备好热水的浴缸,直到下巴。

手指的皮肤还没等泡上澡就已经被热水洗得发皱,伏黑仔细盯住自己的指尖好一会儿,才确定先前那种沾着血水和羊水粘腻和新生儿皮肤过于幼嫩的触感已经消失了。

他原以为自己的手会发抖,但其实并没有,而且也能完美地施展技术。

没有关系,自己还可以。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进起居的客厅,虎杖在他洗第一遍头的时候就已经把印有兔子花纹的家居服和狗狗拖鞋放在了脱衣所——那家伙总是给自己买这些令他嘴上说又傻又幼稚但心里却十分喜欢的用品。

“今天吃什么?意式肉酱千层面?”伏黑还在穿衣服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番茄肉酱的香味,“你今天怎么有精神做那么麻烦的料理?”他知道虎杖在做这道菜的时候从来都是从亲手揉面做面皮的步骤开始,很少使用可以轻松买到的预制半成品。

“嗐,这不是难得有空在家,”虎杖见他出来,便顺手给他倒了一杯刚刚泡好的玄米茶,回身过去盯着烤箱里的状况:“你也出差刚回来,就做点大家都爱吃的……”

“悠仁。”伏黑在厨房隔墙下的餐桌边坐下,望着恋人多少有些微微缩起的宽阔肩膀,握紧了稍嫌烫手的茶杯,“今天不是休假的日子吧,你怎么会在家?”

并不是不喜欢一到家就有恋人迎接还能吃上热饭热菜的场景,但这些年下来他虽然不情愿但也已经习惯那人一忙起来就几天都不得休息,甚至由于作息时间完全岔开,几乎一周都没法真正见面的日子。何况,对虎杖悠仁这种根本闲不下来的人来说,在并非必要的时候安静地呆在家里煮饭做家务,实在是相当少见——虽然恋人其实很擅长家事,比如刚刚才在浴室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连瓷砖墙壁都被好好地清洁过了,十分光滑锃亮。

虎杖没有回复他,而是揉了揉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性格开朗的恋人向来有话直说,很少,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做出如此遮遮掩掩的模样。伏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忍住了几乎想要直接冲过去揪住那家伙衣领的急切。

伏黑不动声色地吸了几口气,微微眯起了眼睛,努力想要把注意力从“对恋人休假日程的掌握程度”上挪开,但下一秒钟眼前却是出现了手术刀、产钳、黄色的脂肪层和深红的腹横肌、汩汩流淌的血浆和……

他甩甩脑袋,喝了口茶,随后站了起来,绕过开放式厨房的隔墙,在狭窄的操作台边站定,随即将仍有些湿漉漉的头靠在恋人厚实的肩膀。

“累了吗?”恋人的声音轻柔地响起,身上有番茄酱和迷迭香的味道。

“有点。”持续两天半的交流会议、在会场以及新干线上久坐之后僵硬的肩膀和腰、突如其来的分娩手术……确实有些累了,但相比之下,还有更多值得他感到烦心的事。虽然先前没抱什么期望,但一进家门就能看到恋人的身影,确实多少令他感到心中宽慰。

“很快就烤好了,吃完你可以先睡哦。”

“倒也不是很想睡……”大学医院妇产科最年轻有为的新进主治医生轻轻地动了动脑袋,柔软的黑发在恋人的脖子边挠拨着,显然有些其他言下之意。

虎杖悠仁笑笑,伸手捏了捏恋人仍带着浴室热气的耳垂,偏头吻在他的头顶。

然而还没等他将嘴唇从恋人散发着柠檬草洗发水香气的发边挪开,就听见那道清亮的嗓音淡淡响起。

“是因为之前那件事吗?”

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既然已经被聪慧而又机敏的伏黑医生直接问了出来,虎杖悠仁便也没有了掩饰的理由。

“……嗯,被停职在家了。”

“多久?”

“两周。”

“两周啊……那也还好。”伏黑淡淡地回应。

“也许吧,”虎杖苦笑道:“但并不光是这些……”他先前还在考虑该如何向恋人开口,但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继续隐瞒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降职令……应该说是调职令,应该很快也会下来吧。”

听到这里,伏黑先前一直掩饰得很好的面部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

“调职?”

烤箱发出工作完成的“叮”的一声,虎杖轻轻转身令伏黑离开自己,去取隔热手套:“麻烦帮我把沙拉、刀叉和餐盘拿出去可以吗?”

“啊……嗯。”

“对了,不好意思我忘了做汤……要是想喝汤的话,我用即食包冲两碗味噌汤?”虎杖抓抓脑袋。

“意式千层面配味噌汤?”伏黑努力扯出个笑容。

“这不是比较方便嘛……之前忙的时候也没少做过。”家中的主力料理师有点尴尬地嘿嘿笑道。

“不用麻烦了,喝茶就行。”

 

番茄肉酱千层面的味道一如往常,没有失手,应该说在料理方面,自己从学习做饭开始,一直很少失手。

如果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能像料理那样尽在掌握的话就好了。

恋人显然一直忍耐着询问的话语,但事出突然,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厘清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又怎么能立刻就同对方解释清楚呢。

如果当时知道贸然行动的结果会是这样的话……不,即使知道自己会受到处分,他也还是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因为你在得到命令之前就擅自行动去救了人质这件事吗?”

啊,不愧是具有敏锐洞察力,从初见之时开始就令自己佩服不已的伏黑医生。

“嗯。”虎杖用叉子拨着盘子里最后一块冷掉的面皮,“管理官在提交报告之前就跟我说过了,会如实地汇报,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可你营救人质又有什么错呢?”身为救死扶伤的医生,对于惩恶扬善、救人于水火的警察的立场也很能理解。

“确实没错,但因为我擅自提前行动,刺激了劫匪,令特别行动队的同僚们不得不出手击毙本可以活捉的恐怖组织成员,以至于丧失了继续追查组织的线索,也是事实。”

“但你说过如果当时不出手的话,人质就要真的被杀了。”

“……都是人命,但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法想到更远的地方,只能先出手救眼前的人。”

伏黑放下刀叉,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的恋人。

堆积着苦恼的面容上存在着先前在执行任务时留下的伤疤,但皮肤的瑕疵不仅丝毫无损对方端正英气的五官,反倒愈发显露出成熟的男人味。即使是个在武斗场和实战中被众多同僚称为如同鬼神的警察官,虎杖悠仁在自己眼中也从来都只是个认真善良、有着温柔而又坚定的人性的大男孩。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恋人总是要比自己热上那么一点的手掌。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相信你。”

虎杖放下刀叉,回握住对方的手,将指尖拉到自己的唇边,深深地亲吻着。

“我从警部补被连降两级警阶,现在只是个巡查了,并且新的就职地点在……仙台。”

“仙台?”真巧,自己刚从仙台出差回来……但这根本不是重点。伏黑感到仿佛有冰凉的雪水从咽喉直接落进胃里。

“而且也不再是刑事,可能会去做个派出所巡查……(注1)所以我之前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承受了打击的男人即使再怎么天性乐观,到了这种地步也不太能继续维持惯常的笑容。

“没有别的情况了?”相比自己一开始得到消息时的沮丧,伏黑显然冷静得多。

“没有了。”还会有比这更令人难受的情况吗?

“那你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唔……还在想?”但自己除了接受调职令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商量吧。”

恋人薄薄的唇边有着柔和的笑意,澄澈的绿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鼓励,宛若午后温暖的海水。

虎杖悠仁忽然有些鼻酸,忍不住将握着的恋人的手掌按在自己的眼睛。

“嗯。”

 

※※※

 

其实,伏黑医生远远没有虎杖警官看来的那么冷静淡定。

除了高潮时的烟花在脑中炸开,令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晚饭后的每一刻,他都在思考着,自己被认为同对方紧紧相连的人生该往何处延伸这件事。

虎杖显然已经注意到枕边人即使在情事中也不甚专心的状况,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扔掉盛满精华的安全套之后回到床上,重新搂住恋人的肩膀,一边在他的耳畔轻吻,一边抚摸对方残留着汗水的脊背。

“你还不困吗?”虎杖在恋人耳边低低地感叹。

“还好……想要再做一次吗?”伏黑对于自己刚才没有恋人期待的那么投入感到一丝愧疚。

“不是这件事……就忽然想跟你聊聊天。”虎杖轻笑道:“感觉我升上本厅,你也当上主治之后,我们就很少聊天了。”

“……对不起。”伏黑轻声叹气,“我那么忙,而且除了工作以外也没什么有趣的话题。”

“没有那样的事。而且要说工作忙碌和生活的无趣程度,我也是一样的。”

“你是因为很多案情需要保密不能说,和我又不一样。”

“不会啊,你看门诊时候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不是吗?比如有人把求婚戒指放在扭蛋壳里塞进女朋友的下体,然后拿不出来之类的……”(注2)

听到这个经典病例又被男友提起,问诊经验丰富的伏黑医生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般的叹息:“别再让我想起来……这种门诊手术真是不想再做第二次了。”可惜,真实的世界总是事与愿违,“但给这种病例做治疗处理总比面对那些被诊断为不孕不育、宫外孕、先兆子痫、胎盘早剥之类的患者好得多……”(注3)

“哎呀,那些专业的名词我也搞不懂,我只是觉得,这种求婚的方式虽然可笑,但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浪漫不是吗?”相比要面对真实病例的医生本人,只是把奇葩病例当故事听的普通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切身的体会。

“哪里浪漫了啊。”听到恋人如此评价,伏黑医生不由得哭笑不得。

“就……求婚戒指嘛。”虎杖忍不住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伏黑微微一顿,心底陡然腾起一股奇妙的感觉,和对未来的不可预知而产生的恐慌紧紧缠在一起。

努力压下宛若内脏纠结一般的难言情绪,伏黑靠在虎杖的胸膛前找了一个令彼此都觉得舒适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对了,你说休假两周,那岂不是你生日那天也不用上班?”

虎杖自然明白伏黑刻意将“停职”说成是“休假”的温柔体谅:“嗯,是呀,所以你有没有可能调整一下工作,咱们去看樱花吧?”

“唔……我问问五条老师那边的安排,理想状态下或许还能多挤出一天休息。”毕竟以他先前的工作强度,不仅积累了足够的资历和经验成果,以至于比普通人还要早一点升上主治,也攒下了无论何时申请都不能令那老狐狸拒绝的假期。

“呜哇!那么棒!既然如此,机会难得,咱们不如去旅行怎么样?泡个温泉什么的?”

“温泉旅行啊……听起来不错,那就先这么定也可以。”仔细想来,自从两人脱离学生时代,就再也没有结伴旅行过:“你有空可以先挑起来,找个可以看樱花,又能足够放松身心的地方。”

“好嘞!我现在可是有着大把的时间啦!”被停职的警官几乎就要手舞足蹈,看似已经将阴霾完全抛到了脑后。

“大半夜的不要那么情绪高涨,我明天还要上班。”伏黑医生皱起了眉头,但话音里却没有一丝埋怨的意味。

“情绪高涨……好像确实有点呢。”虎杖的呼吸温度明显升高了。

“喂喂,你说的是‘情绪’,可不是‘性致’吧……啊!嗯……”

 

※※※

 

虽然两人多少有些心照不宣地将那些不定因素绕了过去,但伏黑非常清楚,横在自己和恋人之间的问题并没有消失,并且可以说是迫在眉睫。

自高中相识以来,十多年的时间里即使是在虎杖就读警察学校无法轻易外出的那段日子,彼此之间也总是尽可能地寻找同对方在一起的机会,而等到虎杖由于工作出色被警视厅从基层警署调入总部刑事搜查科之后,两人就一起租了房子,即使工作都十分忙碌,至少也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对方的睡颜。

医生和警察都是同人类的生命息息相关的重要岗位,他们差不多无时不刻都在面对和经历对于人性的拷问;同时由于身在庞大的组织之内,总能接触到很多参天大树之下的阴暗面,以至于被迫积累了很多同工作本身无关的压力,而在这种种重压之下,他们对于彼此的需要便愈发强烈。

伏黑无法想象身边没有虎杖陪伴的生活,而从他见到对方的第一面,便总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就像即使跨越了无数个不同的世界,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惠啊……”对于自己如同养父一般的五条悟教授的声音在身后悠悠响起,伏黑猛地回过神来,手下一抖,差点失手删掉了自己正在填写的病历。

“五条老师。”他猛地起身,却因为一瞬间的脑供血不足而感到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畔的办公桌才勉强站稳。

五条悟除了手术之外常年不摘的墨镜后闪过一丝不动声色的忧虑。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宛如养子一般的学生过于认真的性格,升任主治之后不仅增加了门诊的工作量,住院医生时代就一直在关注的病人和研究工作也丝毫没有撇下,以至于需要消耗的精力和体力都在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病历写完了吗?”

“还没……”

“写完了是吧,走,陪我喝杯咖啡去。”

五条大力箍住伏黑的肩膀,半是胁迫一般地将他架出了办公室。

“……五条老师!请你放手,这是绑架!”伏黑压低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嘛,你这孩子,让你请恩师我喝杯咖啡又怎么了!”

“……行,”不是说陪你喝咖啡吗,那难道不该是身为长辈的人买单才对,不过伏黑决定大人有大量,“那我去趟员工餐厅咖啡角。”

“不要,餐厅咖啡角总是排队到天荒地老,太麻烦了!自动贩卖机买了去天台喝不就行了——我要双倍巧克力的摩卡哦!”

伏黑认命地买了灌装咖啡来到天台,就见五条悟已经状似懒散地靠在栏杆边等着自己了。天台上晒了不少纯白的床单,在初春的微风中轻轻飘动,映出的白光将银白发色的年轻教授更是衬托得宛若谪仙——可惜,伏黑惠对那家伙实在太过了解,从来不会被那人过于具有欺骗性的外表迷惑。

“惠啊……去仙台散心感觉怎么样?”五条笑嘻嘻地接过学生给自己买的倍甜口味的咖啡,掰开拉环,却没急着喝。

“我是去参加学术会议的,不是去玩的。”再说,我本就是代替应该出席的五条教授你去的。

“哎呀,那种都是老学究们虚与委蛇的场合那么认真干嘛,我要是你,早就趁机会偷溜出来去松岛观光啦——别告诉我你完全没有去玩哦?不然我特地让你放下手头的病患脱身出去参加那什么莫名其妙的交流会的一片真心可就白费了!”

“……我确实没有去玩,而且我觉得听听各种学科前沿的报告还是很有收获的,谢谢五条老师给我这个机会。”伏黑耐着性子回答道——他并非不领情,只不过对尚浅的自己来说,觉得把时间花在多听讲座上比在当地观光更有意义。

“啧,真没劲。”五条用与实际年龄完全不符的表情吐了吐舌头,喝了口甜得发腻的咖啡,“难怪明明已经去过仙台了,还要另外提出调休申请。”

“我认为去仙台的行程本来就是工作的一部分,并且我在回程的新干线上还临时给一位急产的产妇接了生。”伏黑不卑不亢地据实相告:“此外,我已经两年多没有用过年休假了,这次也只是申请使用加班的调休而已。”

“休假我已经批了,你帮人在火车上接生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今天医院刚刚收到了产妇家人亲笔手写的感谢信。”五条悟对于自己这位由于家族原因从小就认识,又从本科开始一直亲手带到现在的嫡传弟子一直关爱有加,对于伏黑获得的荣誉无论大小也多少感到与有荣焉。

“都是顺带的,不算什么。”伏黑神情不动:“您特地叫我上来,应该不是为了给我看感谢信的吧。”

“确实不是。”五条悟收敛了神色,沉吟道:“收到感谢信的时候,其实我有点意外,因为前段时间你一直在尽量避开做主刀医生,让加茂家的小子白白捡了不少经验值——你的这里,已经痊愈了吗?”他伸出指尖,点了点自家弟子的胸口:“你已经想好,自己想要什么了吗?”

伏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开口的时候,眼瞳已变成了沉淀已久的、如同山中深潭一般稳重的浓绿色。

“先前那个导致大出血的剖宫产手术确实是我判断失误。”

“但你后来的所有操作都没有出错,你做了正确的治疗,并且也挽救了产妇和胎儿的性命。”五条悟紧接着说。

伏黑却摇了摇头:“但那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嗯?”

“黄体破裂、宫外孕、前置胎盘、先兆子痫、胎盘早剥、肩位难产、羊水栓塞,甚至还有同病症完全无关的家暴、遗弃、虐待……这种时时刻刻都在同死神手里抢人的工作做得多了,尤其还是身在同人性、生命和现实之间的碰撞尤为惨烈的妇产科,我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

“你是说,这么久了,你还没习惯?”

“不,不是习惯,是麻木。”伏黑低声说:“那天我忽然就察觉到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心灵不再继续受到冲击,我只能把病人们当做‘治疗对象’,而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但是只有这样,你才能拯救他人的生命。”五条尖锐地指出:“你的所有老师和前辈,不管身处哪个科室,都是这么过来的,不然我们就没法做医生了,还是说……你不想继续当医生了?”

对于这个答案,五条其实已有预感,但伏黑却出乎他意料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后悔成为医生,也没想过不做医生。”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奇妙的笑容:“但因为有那个人在身边,才能让我觉得自己没有放弃‘人性’这件事。”

“哦,你说悠仁那小子?”身为伏黑的半个养父,那位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同养子不离左右的男孩,五条自然是知道的:“但你可别忘了,那家伙从事的也是‘不把办案对象当人才能继续下去’的工作哦?”

“我明白,但他就是他。”伏黑捏紧了手中的咖啡馆:“我需要他一直在我身边。”

啊啊,原来这就是答案,自己这些天一直纠结的事情,终于逐渐有了眉目。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呢?”五条注视着自己嫡传弟子的双眼:“别忘了,你可刚刚升上主治医生不久哦。”

“五条老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

 

※※※

 

伏黑惠医生经历了什么,思考了什么,停职中的虎杖悠仁警官并不知道。

他认真地打理家事、锻炼、主动学习专业知识、看自己一直想看却没空看的电影,还有认真地寻找能看到樱花、风景好、有纪念意义、并且具有足够性价比的旅行路线和温泉酒店。

其实虎杖原本出身仙台,但无父无母的他在上高中的时候就因为祖父去世,被东京的远亲收养,从而来到首都圈。名义上的监护人在将他丢进位于琦玉县的寄宿制高中后就几乎是不管不顾的状态,所以从十五岁开始,他实际上就是在野蛮放养的情况下独自成长起来的。

他习惯了独自吃饭、独自学习、独自生活、独自解决问题,也许未来还会独自死去。

直到遇见伏黑惠。

 

但现在的虎杖悠仁很苦恼。

自从他跟恋人说了自己要被调职的事情之后,对方却突然忙碌了起来,虽然自己经常在家,但可以和神志清醒地对方见面的机会反倒比原先还要少。

伏黑让自己想该怎么解决调职后的交往问题,他确实想了,但得出的结论是,该怎么做,必须要和恋人共同商量才行。

于是,他尽可能地想要找机会同对方商量,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伏黑根本没空,或是没有同他谈的意愿。他曾经以为是对方在生自己的气,但他太了解伏黑了,伏黑根本不是那种人。

还是说,自己其实根本并没有那么了解他?

于是,怀着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虎杖悠仁迎来了自己生日的前一天。

 

虽然订好了三月十九日、二十日两天前往箱根的行程,但伏黑直到十九日的早上才刚刚结束夜班,而他所能申请到的调休,也只不过连续两天不用去看门诊和值班而已。

虎杖收拾好两人份的行李,从家乘坐电车前往伏黑工作的大学医院,接上刚出夜班的恋人,然后驾驶着同居人通勤使用的轻型车,沿着查好的路线,上了高速公路。而忙碌一夜的伏黑医生,在车还没有进入高速收费口的时候,就已经坐在副驾驶位上直直地睡着了。

周末的上午,无论开到哪儿都是路况严峻,高速公路从进入神奈川县的时候就开始拥堵,以至于正常情况下两小时以内就能走完的路程足足开了三个小时,而等到车子最终到达预定的酒店附近,已经是中午了。

虎杖开了一路,伏黑几乎就睡了一路,错过了所有值得欣赏的旅途风景,但看到恋人为了热爱的工作如此疲倦的模样,虎杖却没有任何腹诽,直到车子最终在酒店停车场停稳,这才温柔地唤醒了对方。

“惠,我们到了哦!”

伏黑揉揉眼睛,花了十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不由得有些抱歉:“抱对不起,我睡着了……”

“没关系,出夜班很累吧?你多休息休息是应该的,不过坐着睡对脖子和腰压力比较大,可以的话还是下来活动一下比较好。”

也许是和自己交往时间久了,有些时候恋人说话的语气也像个医生。伏黑扶着宛若生锈机器一般僵硬的脖颈慢慢下了车,前后左右转了转腰,几乎能听到骨头与骨头之间发出的咔咔哀嚎。

抬起头,就有芦之湖平静的水面和环抱的群山映入视线,山中的温度比市区低上不少,风也有些刺骨,虎杖从后备箱的行李里抽出一条围巾,轻轻罩在恋人的肩膀。

“抱歉啊,没想到最近温度太低,樱花都没开……”

“又不是你的错,”伏黑苦笑:“我在医院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新闻了,往年这时候的樱花前线应该已经到关东了,但今年还停留在近畿。”

“嗯,而且实在不巧,今天的箱根的天气似乎也不太好……”虎杖直叹气:“没有太阳风也大,不知道游船和缆车还开不开。”

“没关系,观光什么的都不重要。”事已至此,虽然天气令人扫兴,但假日本身倒也不至于会被虚度,伏黑见四周没什么人,主动牵了牵恋人的手,“咱们先去酒店check in吃午饭,然后看看情况再说。”

伏黑惠出身京都的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传统家族,但他本人却由于种种原因对本家没什么感情,甚至相当厌恶。老家的祖屋是那种最传统的和式大宅,由内而外透露出陈旧腐朽的气息,似乎还隐藏着很多不干不净的东西,每每出于种种原因不得不住在本家的时候,伏黑总会整晚整晚地做噩梦,以至于令他对那种古旧的传统日式旅馆也兴趣缺缺。因此,虎杖悠仁在决定旅行路线和住宿地点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具有类似气质的地方,虽然是在箱根,却没有选择箱根汤本和强罗之类传统的温泉街,而是芦之湖边后来开发的新式度假区。

位于湖边的大型连锁品牌度假酒店建成已经有些时间了,虽然陈设有些陈旧,但房间干净宽敞,还附带可以看到湖上风光的大浴场,价格在周边一众温泉酒店里算是适中,因而性价比很高。伏黑坐在酒店餐厅明亮的落地窗前吃着午间套餐的时候,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恋人认真挑选的度假地点的赞赏。

“嘿嘿……因为惠你总是做事很靠谱的嘛,难得我有时间和精力,就想着一定也要挑一个令你觉得满意的地方。”

“其实那些事情都无所谓,”伏黑喝着碗中的汤,“只要和你在一起,哪里都可以的。”

“……嗯。”听到伏黑宛若理所当然一般说出的言辞,虎杖却是表情一僵,没有表现出格外的兴奋。

“风……是不是小了点?”伏黑将视线投向远处,只见深色的湖面水平如镜,连岸边树木的树冠都不再摆动。

“好像是的诶,这样的话估计可以放心地去坐缆车和游船了。”

“那就走吧。”伏黑合掌后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今天的伏黑医生,感觉格外雷厉风行,虎杖警官在心里悄悄地想。

箱根本就是日本乃至世界著名的观光地,周末的午后,即使天阴沉沉的,缆车入口还是挤满了各地的游客。虎杖见一同排队的人群里还有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便特意地戴上了鸭舌帽和口罩,遮住了眉间和唇边骇人的伤疤。

自己的恋人,是个细心又善良的人,即使在经历了不公的事情之后,依然对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伏黑心中忽然一颤,碍于附近人多,没法像之前一样光明正大地去牵对方的手,便假装被进入缆车包厢的人流挤到,贴近了恋人的身侧,乃至呼吸相闻,能够听见对方心跳的声音。

缆车缓缓爬升,两人一同顺着广播介绍的方向望去,一副宛若油画一般的景象逐渐在眼前展开。

比起身处的初春时节,这里的风景更近似于冬末,山坡之上缺少绿意,而是尚显萧索的褐色和灰色。天是阴的,却有云雾浓厚不一地铺在远处的山间和湖岸,仿佛有仙气自山谷中倾泻而下,奔流不息。

“真壮观啊……”虎杖不由地赞叹道:“总觉得自己好像很渺小。”

“人的生命确实很渺小。”伏黑接道:“但正是一个一个渺小的我们,组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紧密而又安静地并肩站立在缆车车厢的角落,身边是世界各地语言的欢声笑语。

车到山顶,空气中的寒意愈发冷了,但登高望远后能够看到的景色却更加广阔,只可惜天气不行,看不到宣传中清晰可见,现在却隐藏在云层之后的富士山。两人站在观景处并肩眺望了一会儿,发现更高更远的坡顶有一座小小的神社,在缥缈的山顶云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仙境的一隅——那应该是箱根神社的元宫,拥有更多建筑的本宫位于交通便利的山脚,但元宫才是神社最初设立的地方,乃是参拜的名所。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以他们的脚程完全可以在下一班缆车回程之前打个来回,便沿着人工修葺的坡道信步登了上去。

走到半路,天空中开始稀稀拉拉地落起了细小的冰珠,在路边尚未得到春天抚慰的灌木枯黄的叶片上敲出滴滴答答的声音。虎杖望了一眼身边的伏黑,见他正低着头专心走路,蓬松反翘的黑发上,有细白的雪珠轻快地跳动,便忍了笑意,伸手想要去抹掉那些细若盐粒的冰晶,却见恋人身形微颤,竟是动了动头,避开了自己满心好意的手掌。

“啊……抱歉,刚刚在想些事情,你突然伸手过来,不知不觉地吓了一跳。”

“没关系没关系。”虎杖连忙摆手。

风雪渐强,伏黑担心风继续加大的话缆车会停,但都已经走到了这里,立刻折返也已经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加快脚步,赶紧参拜完了就回去来得实际,于是两人便裹紧了外套,一步两跨地来到了神社前。

投币、摇铃、拍手、许愿、鞠躬,两人分别昨做完了自己的参拜流程,正要掉头离去的时候,见神社另外一侧的缓坡上堆着很多山上的扁石。

“当地习俗,似乎只要把石头安稳地叠在上面,就能带来好运。”伏黑看着介绍的展板说道。

“这样啊,那我们来叠吧?”虎杖玩心大起,开始四下搜寻起散落的石片。

“你叠吧,我就不用了。”伏黑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距离缆车出发还有十分钟,抓紧时间。”

虎杖没有强求,只是将自己随手捡起的一片石头放在了已经被堆得高高的石堆顶端,转身对伏黑挤出了一个笑容。

“希望真的能有好运,我们走吧。”

确实,回程的路上虎杖一直想着,我需要非常非常多的好运。

 

下山的缆车上,虎杖在伏黑耳边悄声问道:“你之前许了什么愿?我的是平安健康,工作顺利,还有想要和你在一起。”

伏黑笑道:“这不和你每年新年参拜时许的愿望一模一样吗?”

“虽然都是一样的……但总觉得现在格外需要这些呢。”虎杖叹了口气说:“所以,你的呢?”

伏黑看了他一眼,眯起深绿的双眸,顿了一顿,给出了一个令虎杖意外至极的答案。

“秘密。”

“诶?怎么这样!”虎杖终于忍不住抗议起来,“你怎么了啊,惠,从我们出来开始你就有点怪怪的!”应该说,从他得知自己要调职开始就有些怪怪的,仿佛在隐瞒着什么。

而原先的伏黑惠,无论是感情、工作还是私事家事,都没有对自己隐瞒过。

“别大声说话,”伏黑眉头一皱,低声叱道,“这么多人在呢!”

虎杖终于安静下来。

但他安静,并不代表他没有思考。

从山上下来,气温也变得更低了,两人穿得不厚,在山顶又被吹了冷风淋了雪,得知酒店已经开始提供温泉浴场服务之后,便决定不继续乘船游湖,而是先去泡泡温泉去寒。

酒店为住店客人提供的湖畔露天温泉十分宽阔,泡在温泉池里就能远眺整片湖面,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值得推荐的享受,但虎杖心里满是思虑,即使是如此美景和舒适的温泉,也无法令他彻底放松下来。

或者说,由于伏黑的态度,他反而更加紧张了。

原先的恋人无论什么事情都会与自己分享,比如需要帮助的时候,乃至在情事方面,都会将自己的需求坦诚相待。但最近两周以来,别说性事,别的诸如工作、思考、决定,都没有再同自己及时沟通的动作了,而对于自己即将调职这件事,更是格外需要两人保持沟通,一起面对才行。

虎杖自认为是个承压能力很强的人,很多方面都忍耐力惊人,但唯独不包括在面对伏黑的时候。从认识至今,他们都不曾真正离开过彼此,无论多大的困难和风浪,两人都携手一起走到了今天,以伏黑的为人,他也不相信对方会做出令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来。

从先前开始积攒的疑虑,直到今天傍晚,终于达到了顶峰。

吃过晚饭,两人回到房间,虎杖在伏黑被温泉和美食充分治愈了身心,已经开始打着呵欠准备铺被子补眠的时候,突然揪住了对方的手臂。

“惠,我想和你谈谈。”

虎杖悠仁少见的严肃的表情和语气令伏黑惠一个完整的呵欠还没打完就堵在了喉咙口:“……你怎么了?”

“应该是我想问,你怎么了。”认真的现役警察拿出气势来的时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地住的。

可惜,同样在手术台上身经百战的伏黑医生,也不是一般人。

“……我今天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吗?让你玩得不开心?”伏黑迅速冷静下来,坐在自己的床边,随即半抬起身,拍了拍隔壁床的床沿,又指了指位置,“你想谈什么?坐下来,好好谈。”

见到恋人也对自己板起了面孔的模样,虎杖的心里也不由地有些打鼓,但无论如何,他必须知道自己早就想要知道的答案了。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他在伏黑指示的床边位置坐了下来。

“……所以是什么?”

“调职啊!调职!我还有一个礼拜,就要去仙台了不知道吗!”

“然后呢?”和自己预计的不同,伏黑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平淡。

“然后我想要问你的计划啊!是远距离保持关系,就像我在警校的时候那样,还是有别的解决办法……我在告诉你这件事的当天就想要跟你商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意跟我谈这件事,这才一直拖到了今天!”虎杖将这些天一直没有同对方说出口的,在内心盘桓了很久的想法终于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直到最后,他用斩钉截铁地语气丢下一句话:“首先申明,我绝对不会跟你分手的!”

那两个最为敏感的字一说出口,伏黑的表情终于变了。

“你以为……我想跟你分手?”

“因为你才刚刚提了主治医生不是吗?你也不可能离开一直对你关照有加的大学医院还有五条老师的对吧?而你知道,我也没有打算不做警察,即使有一天要被贬到北海道冰天雪地的村子里面去指挥交通,我也依然想要继续认真做好这份能够切实帮助别人的工作,这是我在爷爷临终前和他的约定!”

“……什么到北海道冰天雪地的村子里面去指挥交通啊,真看不出来,你的想象力居然这么丰富。”

“你别笑啊!惠!”虎杖觉得自己像是全力输出一通之后都打在了会把人吸进去的影子里,“你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事业,我也不能,那么就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远距离,我或者你一两周来回一次东京和仙台,要么就只能分手?”伏黑替他把话说完了。

“……”虎杖不想立刻回答伏黑这个尖锐的疑问,于是他选择了停顿一下,换了一个话题。

“还有你今天在山顶神社时候的事。”

“山顶神社又怎么了?”对话进行到这一步,伏黑已经只能瞠目结舌了。

“我问你许了什么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年轻的妇产科主治医生忽然觉得恋人幼稚得像个不讲道理的青春期少年,又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

“我许了什么愿为什么非要告诉你?你没听说过许了什么愿望不要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吗?”有丝丝缕缕的火气,从毫无预兆产生的裂缝中,涌上心头。

但虎杖悠仁毕竟是虎杖悠仁,即使受了委屈被逼到墙角,对暴风雨欲来的先兆依旧灵敏地宛若真正的动物。

“……你生气了吗?惠?”

伏黑惠没有回答,而是从床边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努力压抑着已经明显有些暴躁的情绪,唰地脱掉了从温泉浴场出来开始就穿着的酒店羽织。

“……惠?”认识这么多年来,虎杖警官很少见到伏黑医生对自己真正发怒的样子,虽然今天这场争执是由自己而起,但面对眼前明显有什么就要爆发的恋人,仍不禁心底一抖。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立刻从这扇门走出去,一个小时后再回来。”

“不可能,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房间里了怎么办!”虎杖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因为,我是不可能和你分开的啊!

“不出去的话,那就现在抱我,立刻马上!”伏黑挑起了细长而又英挺的黑色眉峰。

有什么想要解释的,表达的,无论如何,过了今天再说。

虎杖悠仁愣住了。

空气中有看不见的火花在噼里啪啦地爆炸开来。

伏黑惠绿色的眼睛,不再像是澄翠的碧玉,或者清澈的湖水,而是沉郁的激流。

年轻的警察觉得如果自己现在不再做点什么的话,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后悔的。

他发出一声放弃一般的低吼,将恋人狠狠压向身后的床垫。

 

※※※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直射在了虎杖悠仁的眼皮上,他在清醒的边缘翻了个身,伸出手去,在摸了个空的下一秒钟,猛地翻身坐起。

冷静,要相信他不会离开你。虎杖拿起床头由于昨晚忘了充电而只剩20%电量的手机,颤抖着指尖解开了锁屏,随后一条Line留言跳入视线。

“天晴了,我去散个步,湖边找我。”

年轻的警察套上外衣,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便披着朝霞的颜色,冲出门外。

虎杖悠仁沿着湖边步道奔了差不多八百多米,才在观景长椅边发现了自己黑发的恋人。

“很慢!你是谁睡了多久啊?”伏黑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唇边挂着三分揶揄,七分关切:“早上外面很冷的,你怎么不多穿一些?”

“我一看到你的消息就跑出来了,脸都没洗。”虎杖苦笑着走近自己的恋人,“让我一大早到湖边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就觉得风景不错,值得让你出来看看。”伏黑朝湖面远处尽头的山峦努了努嘴,只见半边天空被云覆盖,朝霞为层叠的云片染上了金橙的镶边,如同西阵织和服上的织金锦缎,而明亮光线下的湖水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浓绿,温柔平静的水面之下,蕴着整个春天磅礴而又呼之欲出的生命力。

“还有……生日快乐。”

伏黑惠从抱着的双臂中间变戏法一般地掏出了一个琥珀色丝绒的小盒子,递到虎杖悠仁的眼前。

“打开看看?”

 

虎杖悠仁,你真是个超级大傻瓜。

打开盒子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胸膛内满腔的懊悔和激动。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喂喂,你可是寿星哦?哭什么呀!”虽然毫无疑问地知道恋人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但伏黑惠并不打算特别温柔地安慰他。

“对,对不起……我居然误会你……想要……和我分手。”虎杖一边抹眼泪一边把那枚朴素的金色圆环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嗯,我还挺生气的。”只不过难得想要给对方一个惊喜而已,却被那家伙的愚蠢回头打了一棒,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发作的吧。

虎杖刚想戴上戒指,却顿了一下,执起伏黑的手掌,将金色的圆环放在了恋人的手心:“应该是你给我戴上才对吧!”

“你还挺有仪式感。”伏黑抿嘴笑道,确是从善如流地拿起了自己亲自挑选的戒指,套在了恋人的左手无名指上,“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为了追求在生日当天送出礼物的仪式感,瞒着恋人准备了那么久,以至于令对方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年轻的警察对着自己的手指左看右看,却感到了违和:“我是不是应该也给你送一个戒指,然后亲手给你戴上才对?”

“没关系,等我生日的那天你再送就行了。”伏黑很大哥气地摆了摆手。

“那不行,时间太久了,要等到年底呢!万一我在仙台你在东京,一个不留神被你跑了怎么办。”虎杖悠仁擦干眼泪,终于有心思和对方开起玩笑。

“哦,这个不用担心了。你昨天不是想问我在神社许了什么愿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伏黑撇了撇嘴。

“什么?”他要是不提,自己都忘记昨天还为这件事在意过。

“三个愿望,别的都和你一样,只有关于工作顺利的那条不一样。”

“……工作?”

“嗯,因为五条老师有个老同学在仙台的一家小型妇产科医院当副院长,那里的院长最近退休了,他升任院长,经过五条老师的推荐,想请我去那边做几年的客座副院长,因为工作强度没有那么大,自由度也比大学医院要高很多,我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进行看诊、治疗,也可以做些早就想做的研究……”

“……惠!!!”没等恋人陈述完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年轻的警官已经将对方拦腰抱起,大大地转了好几个圈。

“悠仁!快放我下来,这可是在湖边,太危险了!”伏黑医生同样大大地吓了一跳,失声叫了出来。

虎杖将恋人平放在长椅上,从上往下,为他贴心地遮住了已经越来越刺眼的阳光,两人四目相对,只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脸。

一如初见那年,两个高中生在寄宿学校的走廊上迎面相遇,内心都不由得腾起一股熟悉的情感。

“我好像认识他。”

“我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他。”

“我好像在另一个世界就认识他。”

“我好想和他在一起。”因为满心的私情。

 

惠,我爱你。

嗯,我知道,我也是。

我们结婚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可说晚了,明明是我先向你求婚的才对哦?

欸??有吗?

才过几分钟就忘了吗?还是说你是故意的?

啊?我没有啊?哦,你是说戒指?那不是生日礼物吗?

虎杖悠仁,我要宰了你。

 

※※※

 

你将如何衡量一生的时间?

以爱衡量。

 

How AboutLove

The End

 

 

 

注1:刑事相当于国内的刑警,派出所巡查类似国内的片警,刑事级别要比派出所巡查高。在《跳跃大搜查线》播出和《柯南》开始连载的20世纪90年代,日本警阶顺序由低到高依次为巡查、巡查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补、警视、警视正、警视监、警视总监。

注2:英剧《疼痛难免》中的病例。

注3:宫外孕、先兆子痫、胎盘早剥相比之前提到的奇葩病例是严重得多的产科疾病,产妇或胎儿有生命危险。


 
标签: 虎伏 惠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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