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江周]谁动了我们的灵魂 第二章
第二章
江波涛在轮回的第一天就给无数人带来了惊喜。也许是因为制作时的刻意调整，他对周泽楷脑波的解读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地步，加之对于研究实验的各种辅助工作也很拿手，以至于当天下午就在研究组全体同仁的共同努力下一举突破了一个困扰许久的研究瓶颈，引得大家都兴高采烈地非要把江波涛也拉去参加晚上的庆功宴，甚至有人已经订好了KTV的包房。
“谢谢大家的好意，但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吃庆功宴上的东西。”江波涛苦笑着提醒大家他身为生化人的事实，“周先生去就好了，我可以在餐厅外面等。”
听到这话，周泽楷却忽然翕动着嘴唇，一把拉住江波涛的手臂。
“怎么了，您也不想去吗？”江波涛准确解读出了周泽楷的意思，低声确认着，等到看见周泽楷略微的点头后便又回头面对大家，继续说：“抱歉，周先生他好像一天下来人也很累，头有点疼，想先回去休息，跟大家赔罪了。”
有了善解人意又处事圆滑的江波涛，自己的生活好像真的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虽然只是第一天而已，就已经让工作有了如此的进展……周泽楷在回宿舍的路上这么想着。他看了看江波涛，就见对方也正好望着自己，在秋末初冬繁星点点的夜色里露出温柔的微笑。
“这个季节桂花应该已经谢得差不多了才对，但研究院里的花香却依然很浓，真是很神奇呢。”比周泽楷身高略矮一点的江波涛在身边同他并肩而行，随着周泽楷的动作维持着频率精确相同的脚步：“周先生也很喜欢闻桂花的香味吗？”
“不要……先生。”周泽楷在努力了很久之后才断断续续地丢出几个自己所能表达出来的字句。原本并不期望江波涛能从这些破碎的词语中明白多少，但看样子他还是小瞧了这个为他量身打造的生化人的本事。
“是说不要叫‘周先生’吗？”江波涛话音顿了顿，“那么……我能叫你小周吗？”既然已经明白对方不希望有距离感的称呼，江波涛也适时地将“您”换成了“你”。
那个由温柔且略略低沉的嗓音凝结出来的亲密呼唤就在周泽楷的耳边响起，他只觉两个字仿佛带着滚烫的触感从头滚落到脚。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仅仅是换了个称呼，就能让他打心底里感到这么高兴。
“……嗯。”夜风很凉，周泽楷却感到连耳根都在发热。
“我刚才从研究室里出来的时候就有点在意，小周你是不是穿得太单薄了点？”既然两人间的关系已经凭借一个称呼得以拉进，江波涛就不再刻意维持和“主人”之间的距离。
周泽楷摇摇头，但很不巧的，一个喷嚏却已经恰恰说明了江波涛判断的正确。
“你看，都这样了。那我们就快点回家吧。”他说。
回家。
站在周泽楷的单身宿舍门口，江波涛停了一停。他闭上眼睛，似乎是在通过电子元件赋予的感知力探索整间屋子。片刻后睁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便在跟着周泽楷进门的下一秒钟开始了作为生活秘书的工作。
从各种意义上说，周泽楷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男，就算再怎么被女同事们评为“院草”乃至被整个尖端科学研究的业界冠以“第一帅哥”的美誉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的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出门，从食品、生活用品到衣服的采购都是通过BB系统网络订购的。江波涛一头扎进厨房，发现冰箱里好歹还有足够使用的食材后松了口气，便不由分说卷起袖子开始做他来到这个家之后的第一顿饭，做饭间隙还不忘对自家主人提醒一声：“快去洗澡换衣服。”
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这间宿舍怎么就陡然像一个“家”了？被自己的生化人生活秘书打发进了浴室的顶尖科学研究员周泽楷一边脱衣服一边想。
但是，感觉并不坏，甚至可以称得上很好。
作为在S市土生土长的青年，周泽楷吃饭的口味偏向清淡爽口，所以当他在浴室将自己迅速洗刷完毕，换上了江波涛不知从哪儿翻出来放在门外的一套干净柔软的家居服之后，看到餐桌上摆着的第一道炒得碧绿生青的蔬菜已经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接下来上桌的火腿冬瓜和红烧肉，从鲜美的汤水到浓油赤酱一应俱全，惹得大小伙子忍不住一口气吃掉了三碗饭，末了恨不得连红烧肉的酱汁都刮干净。吃饭的时候，江波涛一直坐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他，只是似乎也并没有太为自己的手艺感到自得。
“好吃吗？”收拾碗筷的时候江波涛问周泽楷。
“很好吃……谢谢。”如此干脆利落的评语对周泽楷来说并不多见。
“合口味就好。今天存着的食材也就能做这些，明天就是假日，我可以去买菜，喜欢这种风味的话就做烤麸和油爆虾吧，或者是熏鱼？”江波涛一边洗碗一边说，似乎没注意到愣愣注视自己的周泽楷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了咕咚一声。
“做菜是……”周泽楷想了想，没直接说出来，而是指指自己的脑子。
“你是说输入的程序吗？也不尽然。”江波涛坐在周泽楷的对面，语气平静地说，“正好，有空的话能不能看一看叶院长发给你的生化人使用维保说明书？我今天还可以撑一撑，但明天开始可能就需要补充生化人专用的营养液了。”
周泽楷点了点头，取出随身终端，调出今天刚刚接收的那个文档。
文档很大，也包含很多示意图，但总的来说还算简洁明了。周泽楷看了一晚上，不懂的地方就问江波涛，直到夜已深沉。
宿舍主卧中摆放的是一张双人床，另外一间则是书房。周泽楷人际关系单纯，因此便连可供江波涛休息的客房设施都没有。周泽楷迟疑了一下，用眼神示意江波涛要不要先和自己一起在主卧的床上将就一宿，但却换来对方带着浅淡表情的拒绝。
“我只是个人造的生化人，你是我的主人，我的服务对象，于情于理我都不可以和您在同一张床上休息。何况生化人对于休息的概念也不同于真正的人类，所以今天让我在客厅沙发上找个角落自我恢复一下就可以了。小周你自己休息就好，夜里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都可以叫我。”
周泽楷被江波涛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又停了半晌最终还是接受了对方的意见。临睡之前，他想着明天一定要去给江波涛在书房里摆一张床，但思绪不断变化，最终却落到了一个问题上。
江波涛，不管他对自己采用何种态度，也都是遵循着被设定好的程序运行而已。他终究只是个人造的生化人。即使覆盖着几乎可以乱真的皮肤、肌肉和毛发，但他体内大部分的构造和器官也都是由机器构建运转的。他眼神温柔性子随和，对自己也是全心全意，但这些都并不是作为一个人类真实存在的。
想到这里，周泽楷觉得心里的某一部分被提吊起来，变得无比紧张，另一部分却仿佛落入了无底的深渊，不断地沉了下去。
沉下去的地方似乎是一个空旷的冰洞，散发出的彻骨寒意令他忍不住将身体蜷缩了起来，再怎么裹紧了被子也无法变得更加温暖。
江波涛从休眠状态中短暂回复过来的时候正是万籁俱静的深夜。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状态正常，便朝周泽楷的卧室走去。看到自己主人将身体蜷成一个刺猬似的样子，江波涛忍着笑意摸了摸被子，随即叹了口气，轻车熟路地从衣柜上端取出加厚的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午夜的黑暗并不能阻碍生化人江波涛的视线。他站在周泽楷的床边注视了他很长一段时间，最终离开卧室转到书房，打开固定终端登录了BB网络中名为“无浪”的账号。
君莫笑：上了？小周休息了吗？你自己呢？
无浪：小周睡着呢。因为才刚开始启用，所以休眠只要很短的时间就够了。你还在熬夜？
君莫笑：我的作息时间你不是知道的嘛。使用说明他都看过了？
无浪：看过了。已经说好明天一起上街去买维保需要的一些物品，以及生化人专用的能量营养剂。
君莫笑：嗯。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无浪：不怎么办，认真工作，完成自己的使命。
君莫笑：是吗。那你等到有需要了就再来找我吧，顺便让我回收一些数据（笑）。
无浪：不会有你想的那种需要的。
君莫笑：话可别说这么死，你这样的型号可是极其罕见的，各种数据对接下来的研究很有参考意义。
无浪：是说“夜雨声烦”吗？他的调试进展如何？
君莫笑：还行吧。反正和文州约定交货的日期还有几天，有些设定还可以继续调整。
无浪：祝一切顺利。
君莫笑：你也是。啊，小蓝来叫了，我下了，你自便吧。
无浪：晚安。对了，谢谢你，叶修大神。
君莫笑：好说。88
无浪：88
关闭终端，江波涛先是轻手轻脚地在整间宿舍里来回走动，接着在沉黑空寂的夜里独自坐了很久。
第二天是假日。若在往常，宅男周泽楷会在家里睡觉，或者连上BB网络打游戏消磨时间，但因为江波涛的请求，他很难得的在周末带上了自己的生化人秘书出了门。
在生化人作为工作和生活秘书已经较为普及的时代，走在大街上经常可以见到跟在主人身边言听计从的这种“人形工具”。虽然不被允许单独行动，但生化人可以跟着主人一起乘坐各种公共交通工具，出入商业场所，很多餐厅甚至还为生化人提供不同口味的专用营养剂。
在生化人用品店里购买了必要的维保工具和江波涛一周的口粮之后，两人又去了商业中心的服装店。江波涛似乎在服装上也有不错的品味，相比周泽楷那些大多是网购来的私服自然是靠谱多了。
穿着挑好的衣服就直接去刷卡付账的周泽楷得到了店员和身旁顾客的一致赞叹，只不过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外表经常令旁人发出“不公平啊，学霸宅男居然还能这么帅”的感慨，却总没什么切身的体会。但付完帐，他转头看着江波涛依然是那一身白衬衫黑裤子的打扮，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一路上一直为主人充当“翻译机”的生化人见到他这种表情，自然已经明白了其中含义。
“小周是也想帮我买几件衣服吗？”江波涛笑了笑。
周泽楷用力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生化人秘书那淡然宽厚的笑容。
这一路下来，他已经从人类的角度了解了江波涛的性格。他是个行事成熟稳重的人，不仅不会怠慢同自己打过交道的任何一方，其他各种方面也都能考虑周全。但周泽楷虽然不说，却总觉得这样的交往方式却会令人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并不是不自然，而是一种在待人接物中由于过度的圆融建立起来的看不见的墙。
他没有如此长时间地使用过生化人，也不知道生化人的性格是否都是这样的。但如果江波涛是人类，是自己的朋友……周泽楷不由自主地设想起来。
心里有点难言的小小失望。
但是，他毕竟是生化人，只是生化人而已。他的性格是为了适应这份工作而设定好的，也不存在独立的人际交往圈子，乃至真正的朋友。
不知是否出自人类本性中的那一小点自私和独占欲，周泽楷希望至少在对待作为主人的自己时，江波涛的态度可以更加特别和自然一点。
挑好可以给江波涛替换下那身打着“原厂出产”标签的衣服之后，时间也正好到了饭点。虽然是结伴出门，但真正需要吃饭的也只有周泽楷一个人，所以决定就在一般的简餐店里解决。江波涛动用内置数据和程序进行简单搜索之后，告诉周泽楷附近的马路对面就有一家出售各种套餐的连锁店。
等红灯的时候，两人靠得很近。江波涛一手提着准备给自己使用的重量不轻的维保用具和营养剂，另一手是好几个装衣服的大袋子，站得笔直，面上也并没有露出什么艰难的表情。
虽然知道帮主人拎东西是生化人秘书的本职工作之一，但周泽楷还是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江波涛过度保护的大少爷，心里不觉有点别扭。他伸手从江波涛手里取过那些装衣服的袋子，换来对方一个足以令自己深深印在脑海里面的笑容。
“谢谢你，小周。啊，红灯变了。”江波涛催促着自家主人的脚步，却见周泽楷忽然仿佛被打了一针镇定药剂一般，停止了动作。
“小周？”
过了好几秒，周泽楷摇了摇头，重新动作起来，对江波涛做了个“没事”的表情，同他并肩走到了马路当中。
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上，陡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
周泽楷发出一声呻吟，伴随着车行的噪声仿佛眼前有幻觉一般猩红的画面闪现，又像有重型车辆在头顶碾过，身子陡然无力，捂住头弯腰半跪下来，停在了原地。
绿灯再次转为红灯，两边的车辆蠢蠢欲动。
“小周！”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江波涛猛地一个箭步上去，敏捷地一把拉起周泽楷，如同游戏中冲锋的剑士一般勇往直前，挟住自家主人将他直接带过了马路。
电光火石之间，几个回转，周泽楷却仿佛刹那间在地狱里走了一遭。他们停在路边，江波涛扔开双手的东西，只是抱住他的头盯着他的眼睛，满脸焦急的神色，一迭声地问：“小周，小周你怎么了！”
来势汹汹仿佛炸裂一般的头疼慢慢过去，周泽楷的面色依然有些发白。缓了一缓，他才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断续的词语：“医院……就有，头疼。”
“是还没出院的时候就有的吗？医生怎么说？”
“没说什么。”
“怎么会……”江波涛不由得露出思考般的表情。
周泽楷一边想着生化人内部运转程序时的表情居然也如此真实，一边倒回过去安慰一般地拍了拍自家生化人秘书的手：“没关系，我饿了，去吃饭吧。”
江波涛无疑非常担心主人的身体状况。虽然没有违背主人的意思，但他温凉的手掌一直紧紧攥着周泽楷的手指，直到走进餐厅也没有放开。
“有空的话最好还是一定要去看看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服务员的指引下陪周泽楷面对面坐了下来，接着很自然地将相连的手放在了桌子上。一线的服务行业虽然也越来越多的开始启用生化人，但这家餐厅显然还没有。服务员小姑娘见到两人模样，露出会心的笑容，理所当然一般地问道：“请问两位要吃什么？我们这最近新推出的情侣套餐不错，还可以升量，两个男生绝对够。”
江波涛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捏着周泽楷的手，连忙放开。周泽楷却只是面上一红，倒也没什么特别尴尬的表情，而只是低头取过菜单，既没当即拒绝服务员的推荐，也没说话。
“请问你们这有特别为生化人提供的菜单吗？”江波涛表面冷静地说。
“诶？”小姑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是他的生化人秘书。”江波涛笑笑。
年轻的服务员惊讶地半掩住了嘴：“这……还真是对不起。但实在是做得太好了，您的生化人。”她转向周泽楷，仔细一看对方的面貌也是出奇的俊逸，说话都不免打了个结：“我，我还从没见到过这么像真人的型号……”
“莎朗牛排套餐，要配可乐和意大利面的。”见小姑娘没注意到周泽楷在菜单上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江波涛望了一眼就直接将服务员的注意力引了过来，随即自己拿起插在一旁的一张薄薄的纸，扫了一眼，说：“请给我咖啡口味的营养液。”
服务员小姑娘红着脸收起了点菜板，快步走开了。江波涛回转目光，带着抱歉的口气说：“对不起，小周。我刚才有点失礼了。”
周泽楷却是摇了摇头，耳根的红晕似乎还没有褪干净，却也没有回话。直到菜上齐了，两人开始动手之前，才淡淡地说出一句。
“下次……再一起出来买东西吧。”
他不知道如何告诉江波涛，这种有人陪伴时温暖幸福的气氛，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就算下次还会因为外界的一些不可获知的刺激引发身体僵硬和头疼，他也不想放弃享受这种令人怀念氛围的机会。
但事实上，因为有了江波涛在一旁的时刻注意，之后又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再头疼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