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韩张]晚春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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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only 五
自他翻身开始，就再也看不到张新杰在自己背后所做的事，所有一切，都是感觉告诉他的。
先是有一块温热的湿布将自己背上薄薄的汗水擦去了，然后他便闻到了一股奇妙的清香，像是去世的妻子曾经用过的护肤品或者化妆品的味道。接着，就有一双涂了那种味道香油的手覆盖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耳根迅速地热了起来。
“这是在干嘛？”声音被枕头捂住，有些闷。
“清洁，然后先用精油疏通经络。”张新杰规规矩矩地回答。
按压和揉捏的力道很适中，手法也很专业。韩文清几乎觉得自己不像是躺在自家的床上，而是在某家正规的理疗中心。
手掌从头颈沿着脊柱一路往下，然后向两边延伸出去，接着又回到脖子的后面。韩文清以自己不多的姑且从曾看过的武侠小说中得出的中医知识判断，这些确是经脉行走的方向，但相比小说中的人物，现在自己正在接受的治疗可算身在天堂了。
那明显是一双男人的手，一点都不柔软，却温度适宜，力道十足，令人十分安心。
是张新杰那双曾操作着电脑鼠标和键盘，价值两千万的手。
想到这里，韩文清几乎就要笑出来。
“怎么了？”感到手掌下面，对方胸膛传来震动，张新杰按摩经络的动作稍停了一下，问道。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当年呼啸想要花几千万请你转会的事了。”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因为那个曾有着几千万身价之人的手，现在正在帮我做理疗啊。”手法还那么专业。
“队长你也变了啊，变得会开玩笑了。”张新杰笑笑，“是因为和嫂子还有女儿在一起的关系吗？”他停下了持续按压韩文清背部的动作，站起身将刚刚清洗过的新买的火罐端了过来，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点燃后在罐中一转，尔后牢牢地按在发烧病人后背的穴位上。
“我也有变吗？我怎么不知道。”
张新杰动作相当熟练，不一会儿，十几个火罐都固定在了相应的位置，韩文清明显感到自己的皮肤被收紧了，吸住火罐的皮肤附近甚至开始有些微微的疼痛。
“变化很大啊。”在等待起罐的时间里，张新杰也没有离开房间，而是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缓缓地说：“刚才我在外面看到你们一家三口的合影了。那种温柔的笑容……当年的队友们可是从来没有见过。”
不只队友，还有经理、记者、粉丝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
因为，那是专属于爱人和家人的表情吧。
不过张新杰应该见过的吧，韩文清想，在他们都还在霸图做现役队员的时候。由于两人身为正副队长，在一起的时间比普通队员乃至经理都要多，所以在自己尚未正式离开霸图的最后一年里，自己已经和于青确定了关系之后，每每同她打电话时的神情，说话的感觉和方式，还有约定见面时的样子，他都知道。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起罐之前保持安静，但既然这是一种“治疗”，那么自己还是不要多说话的好。张新杰虽然坐在身边没有离开，但大多数时间都只是把玩着手机，没有看自己。从韩文清的角度看不见对方的手机界面，但见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忽然开口问道：“……对了，我之前就想问，你微信上跟我说过的，你家的保姆呢？怎么没见到？”
“你说陈阿姨吗？这些天下雨路滑，她前天骑电动车的时候摔了一跤，手臂骨裂，所以暂时来不了了。”韩文清叹了口气，“今天我女儿还在补习班上英语和奥数，下午下课了我还要去接她。”
“……你都这样了还要去接？”张新杰抬头，眉头微动，问道。
“不接怎么行？又没有人帮忙。”韩文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话——难道自己是正在期待着什么吗？
果然，张新杰准确且直接地收到了他的没有表达出来的意思：“……我可以去帮你接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一点都不介意。”韩文清动了动身子，刚刚被擦去的汗水似乎又要随着被发散出去的风寒涌出来，“如果你能帮忙去接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你下午没有其他事情吗？”
“之前忙财务年度的结算，这两天结束之后已经没有那么忙了。”张新杰轻轻摇了摇罐底，确认它们没有松动，语调平静，“你可以给你女儿发个短信，然后把我的照片发给她，免得她觉得不安全。”
“不用那么麻烦，她认识你。”韩文清维持着趴着的动作，将头转向他，“我给她看过你的照片。”
“我的……什么照片？”张新杰明显很意外。
“就之前霸图聚会的时候，你和大家的合影。我跟女儿说，你是个生活很有规律，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希望她向你学习，过更加自律的生活——尤其是晚上不要不睡觉偷偷打游戏。”
韩文清严肃认真的态度反而逗笑了张新杰，他想做出苦笑的样子，但真正显露出来的却是仿若同情那位不得不向自己学习的小姑娘一般微妙的表情。
去寒祛湿的火罐需要在身上停留至少十五分钟，在等待起罐的期间，张新杰除了去厨房倒水吃了两片维生素，其他时间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说到打游戏……”韩文清努力转了转头，看了一眼只是望着自己的张新杰说：“其实我觉得我没什么资格说女儿，因为我毕竟自己也曾经以打游戏为生那么多年。但为人父母之后……心态总归是不太一样的。”
“嗯。”张新杰点点头：“我明白的，队长。做家长的大都不希望子女走的道路太过坎坷，我父母当年也是一样。”
“当年啊……不过我记得，那时你很少说自己家里的事。”淡淡的话语将思绪拉回到将近二十年前。
“因为加入霸图当职业选手是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但这也是我最对不起父母的一件事。”张新杰平静地说：“所以我一退役就立刻回老家了，依照他们的要求去继续读书，毕业之后找了相对稳定且正式的工作。”
“我听说你退役之后读的好像是个挺有名的大学。”
“差不多是当地最好的大学之一了。”张新杰点点头，“其实当年的考试成绩是差了一点的，不过校方因为我曾经是世界冠军队的队员，破格录取了我。”
“那不是挺好的。”韩文清感慨道：“你好歹脑子够用，还能读得进去。不像我，一退役就到S市来结婚成家，只能合伙与人做点生意，没过几年还赔了许多……”
那几年差不多是自己最低谷的时候了。由于对市场缺乏经验而只凭一腔热情做事，参股的电脑配件生意一败涂地，几乎同时，妻子也留下刚上幼儿园的女儿撒手人寰，自己实在无法顾得过来，不得不将孩子送到S省的老家，让父母代为照看了一段时间——当然，那也没给自己和女儿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你毕竟还有女儿。有家人在一起，就什么也不怕了。”话语如涓涓细流，渗入内心，然而张新杰却是语气平淡，仿佛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说别人的事：“我上大学之后不久，父亲就去世了。母亲的身体自那以后也不太好，拖了五六年，直到前年也走了。”
所以现在还被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张新杰说得事不关己，但听到这话的韩文清却像是在心里被一根绳子穿过，然后瞬间抽紧。
那人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伙，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将凡人都会有的各种情感放在心上。
不如说，他总是如此自我抑制，如同苦行僧一般地生活着，可纤瘦的身体内部却像驻扎着一座被层层地壳压抑的休眠火山。
一股无法放手不管的冲动如同滚烫的潮水，涌了上来。
韩文清想要翻身坐起，却见对方飞速起身，用比自己还快许多的动作伸出手来，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别动，”他说，“要起罐了。”
想要说什么的冲动被堵了回去，然后再也难以出口。韩文清有些懊恼地趴回床上，听耳边发出轻轻的“啵”“啵”数声。
“……罐印的颜色太深了。队长，你体内寒气真重。”张新杰轻轻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对身体很不好的。你多久没体检了？”
“大概……三四年？”韩文清很不喜欢医院里的味道，还有那种特有的，昏暗的光线和仿若无时不刻都在飘荡着阴沉空气的病房与走廊——总令他想起很多相当不好的往事。
听到自己的回答，张新杰很明显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他将用过的玻璃罐放回盆里，送到浴室，接着回到卧室，对已经坐起身体打算穿衣套鞋的前队长说：“队长，请不要动。拔罐很消耗体力，我建议你现在最好充分地睡一觉，调整体内环境。”
“这不行，我不是要去接女儿嘛。”
“可你忘了吗？之前明明已经说好，让我去接的。”张新杰站在门口，仿若门神，一副“不会让你出卧室的，你就死心吧”的样子。
“……你又不知道在哪。”
“你可以告诉我。”
“你好像也没车？那附近没地铁的，何况从我家去地铁站也挺远。”
“我可以叫专车。”张新杰的语气毫不动摇，似乎铁了心要让韩文清好好休息而不让他出门，“而且你说你女儿认识我，那么就等你给她发条短信或是打个电话，他会相信我的。”
……连在这种地方都那么的“霸图”，说一不二。韩文清几乎就要苦笑了。
然而，他的内心却并没挣扎很久。
“你……把我放在沙发上的那个包拿过来。”
韩文清话风一转，等从张新杰手里接过了包，从里面掏出钱包交给对方之后，说：“打车钱，还有之前的午饭钱，我要给你。”
张新杰似乎没有想到还居然会有从韩文清的手里接过钱包的时候，愣了好一会，这才捏住递过来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两张红票子，然后又将钱包还了回去。
“午饭和车钱，我先收这么多，多退少补。”他一丝不苟地说。
韩文清倒是挺高兴，因为张新杰这么一说，等于是接受了自己的提议。
“补习班在长宁，离这不远，不堵车的话差不多二十分钟就到了。她一般三点半下课，上完我经常会带她去附近的咖啡馆吃个点心。你看情况，如果她想吃就带她去吃。”韩文清又额外递给了对方一张红票，“晚饭前回家就行。”
张新杰点头说：“我会把晚饭一起买回来的。”
“……真不好意思，辛苦你了。”生病的人父苦笑道：“如果不是我生病，家里阿姨又不在，你也不用做那么麻烦的事……”
“不，一点都不麻烦。”张新杰面色不动，眼神却是亮晶晶的，仿佛真的很开心，“有种参与别人家事的感觉，觉得很有趣。”
张新杰的话提醒了韩文清。他在对方到外面帮他收拾厨房的时候拿起了手机，给女儿发了条微信。
“今天我没法去接你了，不过之前给你看过照片的那个张叔叔会去接你，放心跟他回家就好。”
“知道了。”女儿回复得很快，明显没在认真听课，等她回来一定要好好跟她说。
“另外，交给你个任务，务必请这位张叔叔和你一起回我们家吃晚饭，别让他提前走掉。”
“好的，爸爸。不过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他……再次感受家庭的温暖。”最后一句话有点歧义，韩文清打完字还没发出去，却立刻删掉了。
“因为我想让他在我们家吃晚饭。”
最终，他只是如此留下了话语。
TBC
